简凡第二日就飞回了深圳。而那日之后，二人又回到了偶尔在朋友圈互相点赞的模式中。
过完圣诞，即将迎来元旦。对于很多行业来说，十二月三十一号午夜十二点滴答那一下，能决定很多事情。比如银行业。因为所有的量化考核指标都在那一日得到最终的战果，年末时点存款，年末日均存款，全年中间业务收入。这三项指标，如同三座大山一般，始终重重地压在银行人的肩头，从年底都年终。而最后一日的最后一秒，所有一切都将尘埃落定，一年的得与失都在几个数字里尽显。
年末的最后一周，大家都铆足了最后一股拼劲。每日早上预估指标数据，晚上又每日日终数据更新，循环往复。
会议室内，部门班子成员和各位团队长正在找好考核碰头会。总经理温如泉坐在会议桌的最上首，手里拿着刚统计出来的各项数据。五十几岁的阅历，让他早已成了不容被人察觉情绪的人。但今天会议气氛沉闷，再迟钝的人也看得出，老温今天情绪不太好。
过了一会儿，众人便听到老温开口：“手里的数据看了吧。都说说吧。”
大家互相你看我我看你地看了一圈，就见李茂轻咳一声，率先开嗓：“那我先说说吧。”
老温抬起脸，看了他一眼，没什么特别的表情。
李茂的一队脱身于老温当年自己带的团队。所以客户资源还是很扎实的，光部门里的前五大客户里，李茂手里就占了两户。而这两个大户差不多就贡献了一队50%的存款和25%的中收业务（中间业务收入的简称）。
基于稳固的客户基础，一队每年的指标完成度还是很稳定的。不过今年到了年底稍微出了点小插曲。
李茂是个实诚人，航油的变数这么大，他也没什么好掩饰的。
“航油这周估计会多进来10亿人民币，会不会过年还在确定。”
话音刚落，大家不约而同地都是眼中一凛，转而却看老温的反应。
存款是银行各项指标里最不好把握的，因为存款账户的资金进出并不经过客户经理，客户每日资金进出是没有义务告诉你的。
这就不像贷款业务，客户向银行表示的贷款意向，从贷款的审批到投放，所有的节奏都是在客户经理手中，所以很容易预测出贷款的数据。
中间业务收入呢，除了资金结算等日常业务产生的收入，大额的中收还是掌握在客户经理手中的。比如债券承销费用，都是双方签订的协议中约定的，整个债券发行过程你又全程参与，每个节点银行都知道。
所以若航油像李茂所说，比指标定下的数据一下子多出了10亿元，那就意味着光时点存款这一项，明年的指标基数就会直接多处10个亿。这就得不偿失了。
老温听完，直接对李茂说：“想办法别让钱进来。”李茂也是意会的点点头。
这是很惯有的思路。好比是一碗水，每一瓢水都算好了，突然要多一瓢，对于本就会打满的水碗没什么助益，反而多出来的这一瓢会让整个台子都湿漉漉。所以，当务之急，是直接不要这瓢水。
是日，李茂和刘伟芳特地去了一趟航油的本部公司，当面沟通年底存款数据。
你看，银行客户经理得多会来事。
当指标完不成的时候，你得使出浑身解数，让客户心甘情愿地把钱存到你这儿来。哪怕搭上七大姑八大姨，只要管用，什么法子都行。
而指标要超额时，为了来年好过，你还得旁敲侧击地暗示客户年底还是不要把钱放在自己银行账户上，至于放哪家，爱谁谁。
这在业内叫做“年底踢存款”。这可是一门技术活。一定得暗搓搓的来，不然像航油这种客户，一旦你踢过它一次，它以后可能都不想和你来往了。人家不缺银行伺候。
李茂和刘伟芳此去，就是干这件让行外人听起来匪夷所思的事儿。
林枫前三季度的指标都还不错，像办理信用卡、代发工资这种小指标，前三季度都已经提前完成了全年任务。四季度，她只要看好几个存款和贷款大户，把三大指标稳稳地落定即可。
看了看荀杨的情况，和自己差不多。除了还差几张信用卡外，所以这几天他是把自己身边的亲戚、同学和朋友都发动起来，死活让人给自己办张国展银行的信用卡。
日子一天地挨过去，转眼就到了十二月二十九日。
林枫一如往常地早早到了公司，刚放下包，还没来得及开电脑，就被荀杨招呼过去。
“你这一大早的，干什么神神秘秘的？”林枫被他带到了茶水间，二人装作在泡茶。
只听荀杨轻声说：“我刚刚知道的消息。航油的钱还是要进来。”
“不是吧……”林枫说的有些无力。
航油的10个亿如果过年，他们团队年末的时点存款就要超标。10个亿，什么概念？一队日均的存款也就20亿，年底的存款可能在30亿的水平，再加25%，太夸张了。
这样的“厚”礼，想来没有一家银行会喜欢的。可这个年代，银行早已不是坐南朝北，随意由你说了算的。银行的角色早从原来的甲方沦落到同行间竞争激烈的乙方。拒绝客户的存款，怎么敢。
“十有八九是真的。听钱老师说，李老师和刘老师周末都围着航油的人转，但对方好似也难办。”荀杨说。
林枫奇道：“难不成别家银行也不缺钱？”
荀杨点点头。
这倒是有可能。四季度市场上资金面变大，M1（即狭义货币量）和M2（即广义货币量）都上涨，钱多出来也是预料到的。可不曾想，这么宏观的局面也能砸到他们这个小团队上。
“老温怎么说？”林枫继续问。
荀杨摇摇头：“不知道。”
他们俩刚进来两年，那两年里，存款类的各项指标一直极难完成的。作为银行业的新兵，她和荀杨都没见过存款还能扑出来的场面。
没让他们等多久，总经理在开完晨间例会后，向各团队传达了一层意思。
请各团队逐一梳理手中客户，务必到年底凑出10亿可以踢出去的存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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