血腥味浓得化不开。
野猪王小山般的身躯轰然倒下，头颅狠狠撞在洞口嶙峋的巨石上，发出沉闷又令人牙酸的骨裂声。
暗红的血混着灰白的脑浆，在冰冷的岩石上炸开一朵刺目而狰狞的花，又迅速沿着石缝蜿蜒流淌，渗入下方覆盖着枯枝败叶的冻土。
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。
那几只原本欢快奔向洞外、圆滚滚如同褐色毛球的野猪崽，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和浓烈的死亡气息骇得僵在原地。
它们小小的身体筛糠般抖动着，细嫩的哼唧声卡在喉咙里，变成一种近乎窒息的呜咽。
几双湿漉漉的黑眼睛，茫然又惊恐地望向那具轰然倒塌、再无声息的庞大身躯。
它们明明才来到这个世界不久，明明和母亲在一起这么幸福。
它们想不明白，十分的迷茫。
徐苗苗的枪口还冒着淡淡的青烟，手指死死扣在冰冷的扳机护圈上，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。
她看着那滩迅速扩大的、黏稠的血泊，胃里一阵翻江倒海，喉头涌上强烈的恶心感。
她猛地别过头，用力吸了一口林间冰冷刺骨的空气，才勉强压下那股不适。
“它……”
徐苗苗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，艰难地开口，
“它这是……”
林东缓缓放下了举着的猎枪。
他脸上的肌肉绷得死紧，手指同样用力的抓紧猎枪。
一双难以置信的眼睛，此刻死死盯着野猪王那双至死也未完全闭合的眼睛。
那里面，最后残留的并非野兽的凶戾，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解脱。
或者说，一种沉重到极致的托付。
他懂了。
在野猪王最后那声低沉的、仿佛叹息般的嚎叫里。
在它撞向岩石前，深深望向自己那一眼的复杂情绪里。
更在它用生命将这几只懵懂无知的幼崽推到他们面前的决绝里。
“它把命给了我们。”
林东的声音低沉沙哑，像砂纸磨过粗糙的木头，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。
他迈开脚步，靴底踩在浸染了鲜血的泥泞土地上，发出“噗嗤”的轻响，一步步走向那几只瑟瑟发抖的小野猪。
“用它的命，换这几个小东西一条活路。”
徐苗苗心头巨震，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冲上鼻腔。
她没想到，大自然中的母爱，竟然是如此的强烈。
她看着林东蹲下身，动作是从未有过的轻柔，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黏稠的血迹，向那几只吓得几乎缩成一团的小野猪伸出手。
“别怕。”
林东的声音放得极低，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和。
他摊开手掌，掌心向上，没有任何威胁的姿势。
一只胆子稍大的野猪崽，鼻翼翕动着，似乎嗅到了林东身上残留的、属于它母亲的微弱气息。
它犹豫着，颤抖着，试探性地向前挪了一小步，湿润冰凉的鼻尖轻轻碰了碰林东的手指。
那触感微弱得像一片雪花落下。
另外几只也稍稍放松了紧绷的身体，发出细弱蚊蚋的“哼哼”声，慢慢围拢过来，本能地寻求着庇护和温暖。
徐苗苗也走了过来，蹲在林东身边。
她看着这几只失去依靠、懵懂无知的小生命，再看看洞口那具庞大却已毫无生气的尸体，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。
她伸出手，指尖轻轻拂过一只小野猪背上粗糙的鬃鬃毛，那小家伙瑟缩了一下，却没有躲开。
“我们……怎么办？”
徐苗苗的声音带着一丝茫然。
杀伐果断是一回事，但面对这样以命相托的幼崽，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措。
林东的目光扫过野猪王血肉模糊的头颅，又落回眼前这几只依偎在他和徐苗苗腿边的小东西身上。
他沉默了几秒，眼神变得坚定。
“带它们走。”
他斩钉截铁地说，
“找个地方，先安顿下来。这山里晚上太冷，它们扛不住。”
他站起身，环顾四周。
洞口弥漫的血腥味太浓，很快就会引来其他掠食者，这里绝非久留之地。
他脱下自己厚实的棉袄外衣，小心地将几只小野猪拢在一起，用衣服包裹住，只露出几个毛茸茸的小脑袋。
小家伙们似乎感受到了包裹物的温暖和熟悉的气息。
因为衣服上沾着林东的体味和些许野猪王的气味，让它们以为是不安的哼唧声渐渐平息下来。
“苗苗，你抱着它们。”
林东将包裹递过去，
“小心点，别勒着。”
徐苗苗连忙接过，小心翼翼地将这团温热的、微微颤抖的小生命抱在怀里，像抱着易碎的珍宝。
林东则走到野猪王的尸体旁。
他抽出腰间的猎刀，动作麻利却带着一种近乎肃穆的庄重。
锋利的刀刃划过坚韧的皮毛，他割下了野猪王头顶那簇最粗壮、最坚韧的鬃毛，又小心地切下它一颗相对完好的獠牙。
这并非为了战利品，更像是一种仪式，一种对这位以死托孤的“父亲”最后的尊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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