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昭华想起他头上那笼罩不去的绿意，忍不住往他的长袍下摆瞥了一眼，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已经不知不觉中了蛊毒。关于这点，她既然不好问，也不方便暗示，以李毓的身份，即使他有所残缺，也不会想要第二个人知道。
李毓以一种高深莫测的神情看了她好一会儿，看得她都要以为自己脸上突然长出什么来：“师姐——”
“殿下同我很快就不再有同门之谊，我当不起这个称呼。”
“好，昭华。”
楚昭华顿时愣了一下。
这样喊过她的人也是不少的，可是能把这两个字念出一股春风和煦之感的却还是头一回，就好像……情人在耳边的温柔低吟。
“你背弃过师门，我又如何知道，你不会再背弃于我？”李毓道，“武功不好可以慢慢练，心机不够可以慢慢磨，可是唯独不诚，我又怎么知道，某天会不会被人从背后捅上一刀？”
“殿下身边总有死士吧，死士不光需要从小训练，还需要药物控制。请殿下赐我此药。”
“既然百种毒药都奈何不了你，控制死士的药也未必有用。”
“我这人最是怕死，怎敢拿命去赌。若是殿下垂怜，将来可以再赐我解药。”楚昭华跪坐在地，低头看着自己面前一尺见方的位置，她在赌，赌上一场完全不一样的人生，这一步迈出，她就无法预见后果，也无法看穿将来。她的上一辈子只被拘禁在一座庵堂之中，一盏青灯，一卷佛经，就此一生。她赌她还有另一条可走。
最终李毓什么都没有说，只是击掌两声：“念奴。”
一个侍女打扮的女人走了进来，恭恭敬敬地敛衽行礼：“殿下。”
李毓抽出佩剑，三尺青锋以迅雷之势吞吐而出，当的一声劈在楚昭华手上拴着的那根铁链上，铁链不断，只是多了一道缝隙，正好可以把铁链掰开，松脱出手腕：“念奴，剩下的便交给你来处置。”
“是。”念奴一直目送李毓的背影消失，才将手中提着的木箱放下，小心地取出里面的工具，她十指灵巧，很快便调好了一碗药膏，轻声道，“楚姑娘，现在我要把药膏敷在你的面部，按照你的模样制作一张面具。在我把药膏揭下来之前，你都不能有任何表情。”
楚昭华自然言听计从。
她看了念奴好几眼，都没记住她的面目，只是知道她不算很高大也绝不矮，不胖也不瘦，眉目亲切，亲切得就像大街上卖栗子粉糕的姑娘，又挺像某个好相处但又不起眼的相邻，总之没有任何特点可以让人惦记。
念奴待药膏风干了些，十指纤纤揭下面具，再撒上些药粉，小心地放置到一旁，然后站起身来，一把分开外袍的衣襟，又飞快地脱起了中衣：“你把衣服脱了。”
楚昭华大概也能猜到后面的安排，二话不说把外衣脱下来和念奴做了对调，她比念奴的身量要纤瘦，身高倒是差不多，换上衣服之后一眼看去还是有三分相像的。念奴深深吸了口气，全身骨骼发出了爆裂之身，整个身形突然消瘦了下去，这一下，竟有八九分相似了。她又递过一张面具给她：“现在你就是念奴，殿下正在山下等你，还不快去。”
楚昭华接过面具和念奴的药箱，转身便下了山，夜间山路有些难走，再加上她折腾了这几日，又是撞墙又是绝食，从前觉得很好走的山路，一脚踏上去就像走在云端，摇摇晃晃。但她很快就追上了正在欣赏风景的李毓：“殿下。”
“我原本就打算等观礼完后再走，如果现在忽然提前离去，反而会引人注目。桃代李僵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，你现在就当几日念奴吧。”
他们很快在楼观山主峰下分开，李毓为她指了念奴暂住的别院，那是崇玄为来山里清修的香客准备的，而李毓在内门有自己的小院，径自离去了。
楚昭华纠结地站在别院外面，踟蹰不前：这座别院共有前中后三个厢房，厢房里又是通铺，到底哪一间哪一张床是念奴的？她现在顶替了念奴的身份，总不能去问别人吧。
“你又站在门口发什么呆？”一个红衣姑娘将她推开，抬手毫不遮掩地打了个呵欠，“看你这个呆愣样子，整天神游物外的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”
她认识念奴，听口气毫不客气，多半也是李毓的下属。楚昭华提着药箱赶紧跟上，那红衣姑娘抬脚直接往最里面的那间厢房走去，然后直直地倒在最里面的铺位上。她斜了楚昭华一眼，没好气道：“去去，这里这么多地方可以躺，别跟我挤一起。”
楚昭华暗笑了一下，装得拘谨小心，转身倒在通铺的另一头，很快便沉沉入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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